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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8章 8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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盛海峰才出屋子,胡同裏的野狗汪汪汪的叫了起來。

當然,蘇愛華也醒了,抱著頭就開始叫了:“小秉小秉,你在哪兒啊小秉,你怎麽啦!”

說著,她用頭去撞墻,想從墻上突出去,把自己的頭都給撞腫了。

盛海峰不得已,只能返回來按撫他媽。

但是,從此刻開始,他能確定一點了,那就是,他媽的幻聽絕對不是幻聽,而是有人故意為之。

就三更半夜故意幹這事兒的人,盛海峰都能猜個八九不離十。

小夥子壓著媽媽,氣的咬牙切齒,心裏就在想,自己要怎麽做,才能把那個害他媽媽變成瘋子的女人,給捉在當場呢?

他仔細回想了一下,就發現,從半年前有人放火開始,程阿姨因為愧疚,也因為以為是自己刺激到了他媽媽的原因,跳河了。

但是,正好就是從那時候開始,家裏的保姆都是蘇小玉介紹的,也都又懶又饞還不願意幹活。

而他媽媽呢,卻越來越瘋了。

感情,那些懶保姆睡大覺的時候,蘇小玉就悄悄在墻外放錄音啊。

很可能,她和那些懶保姆還裏應外合了吧。

這個女人,非得當場抓住,他狠狠收拾一頓不可。

盛爺爺出身梨園,但不唱戲,是寫劇本兒的。

解放以後,參與編寫了現在舞臺上所流行的一系列樣板戲,從《紅燈記》到《沙家浜》,再到《智取威虎山》,都有他的參與。

就現在新的京劇版《白蛇傳》,也有他老人家的推動。

當然,對於兒媳婦和蘇小玉的白蛇之爭,盛爺爺也有自己的看法。

這不,兒子回家,盛爺爺就跟兒子聊上了:“你就不能抽點時間好好陪陪愛華,《白蛇傳》也就拍這一次,梨園同行們都看著呢,照顧好她,讓她好起來,這會的白蛇必須出在咱們家。”

盛成才給愛人潑了一身的煤,滿頭都是臟的,咬牙半天說:“愛華已經瘋了,爸,不是我不想支持她,是她已經瘋了。”

盛老太太是個老式的家庭婦女,堅信遠香近臭,一直不願意和兒子媳婦住一塊兒,但是,真要說兒媳婦瘋了,那她就必須去照顧大孫子啊。

所以,她正在裏裏外外收拾自己的衣服,準備去兒子家常住。

正好這時,外面突然有人敲門,老太太開門一看,呵,不認識的人啊,擡著一口大鐘就要進門。

“你們誰啊,這哪裏來的鐘,你們送我家幹嘛?”

“大媽,這鐘是咱們首都鐘表店最好的一款鐘,蘇小玉同志讓我們送來的。”工人說。

蘇小玉莫名其妙,送的什麽鐘啊?

盛老太太心裏疑惑,但總還得熱情招呼工人們:“辛苦你們了,放下了喝碗水再走啊?”

“水我們就不喝了,你簽個字嗨!”工人說著,等盛老太太簽個字,走了。

這鐘就擺在客廳裏,盛爺爺摸著鐘上下看了許久,突然笑著說:“小玉還挺有眼光的,這口鐘,我路過鐘表店的時候看過好幾次,一直沒舍得買,她倒好,買來送我了。”

“小玉是白蛇的熱門人選,您推薦的?”盛成說。

“我只是讓她做備選而已,她犯不著給我送鐘啊。”老爺子說。

“她送了您就收下吧,愛華不上,也就她了。”盛成說。

這不,倆父子這兒,其實就是已經默認支持蘇小玉演白蛇了。

但是,盛老太太送完工人回來,一句話就把這父子倆給說了個,臉色大變。

“吆,有人送鐘來,我看你倆高興的很啦!”老太太說。

……

“送終送終,人巴不得你倆早死,送上西天呢,是該高興!”老太太又說。

盛老爺子差點沒跳起來:“還有這說法?”

盛成也直咬牙:好個送終,感情蘇小玉盼他全家死光光?

得,蘇小玉的馬屁就這麽拍馬蹄子上了。

……

要想把賊捉在當場,一個人當然不夠,但是,作為一個孩子,盛海峰也很難給自己找到同盟。

除非,那個同盟跟他一樣,也是孩子。

盛海峰夜裏就替自己瞅好了人選,那當然就是有勇有謀的清水縣第一帥賀大帥啦。

但是,情況不妙的是,賀帥兄弟跟著爸爸媽媽,今天就要回清水縣啦,怎麽辦?

盛海峰靈機一動,突然就替自己想了個,能留住賀譯民夫妻的好辦法。

這不,大清早的,他一起來就直奔招待所,進門看賀譯民夫妻還在,連忙說:“對了賀叔叔,程阿姨當初在我家的時候,給自己存過好幾個折子,那折子上應該還有錢,你們不如開份介紹信,各個銀行裏差一差去?”

“嗷!”鄧翠蓮突然就是一聲吼。

天啦,乖乖,她心裏一直在擔心,怕自己沒從盛家訛走一套房,回家之後老娘會罵她沒出息呢。

要是大姨有存款,從銀行取出來拿回家,真金白銀的,她媽肯定高興啊。

“取,取,現在就去取,二哥二嫂,幫個忙吧,咱們今天就不走了,去銀行查查賬,好不好?”鄧翠蓮說。

陳月牙懶得跟鄧翠蓮幹這個,但是她其實想去逛逛北京的百貨大樓,所以看了賀譯民一眼,點了點頭,就把這事兒給答應下來了。

“讓你三嬸去查賬吧,超生,你們跟媽媽一起去逛街,好不好?”陳月牙問閨女。

超生耳朵煽了煽,剛想答應,盛海峰立刻說:“我家有磁帶!”

哇噢?

“媽媽,我要去盛哥哥家聽磁帶!”超生立刻說。

“咱們不是客人,不好打擾人家,不準去!”陳月牙說。

超生猶豫了。

但盛海峰又說:“更好玩的,我有《越女劍》的廣播磁帶,這個你們準沒聽過。”

這下賀帥的耳朵也豎起來了:“媽媽,我們不會搗亂的,你就讓我們去吧!”

陳月牙其實還怕一點,怕盛海峰他媽要打孩子。

終是賀譯民說:“孩子們想去玩就去吧,我陪你去逛百貨!”

得,那就讓孩子們去盛海峰家,他們兩口子逛百貨去了。

當然,也不的不說這兩口子的心是真夠大的,給了小帥兩塊錢的飯票,兩人就那麽走了。

盛海峰家,這時候盛奶奶兩口子,盛成都回來了,在家呢。

當然,蘇愛華又好了,跟沒事人似的,正在找茶葉,燒水,招待公公婆婆。

看盛海峰呼啦啦帶了好幾個孩子進來,蘇愛華看著超生說:“這小丫頭我眼熟,是不是前幾天來過?”

“是啊,阿姨,你還給我吃過糖呢!”超生說。

“海峰,這哪裏來的孩子,讓他們回家去,咱們家今天有正事兒!”盛成頗為不滿的說。

把看起來好好兒的妻子送精神病院,晦氣不說,主要怕她鬧起來要傷別人家的孩子。

“爸,那幾個孩子都是我朋友,真正的好朋友,我求你啦,今天就別送我媽了行不行,給我點面子,別讓我在朋友面前丟人!”盛海峰說。

盛成煩,也不太把孩子的訴求當回事:“給他們送幾盒爸帶來的巧克力就送走,以後再一起玩。”

“拿巧克力交來的是酒肉朋友,我不要!我要真正的朋友!”盛海峰說。

“就你,才多大就要交朋友,朋友在高中,在大學裏,現在都是玩兒,快把他們送走!”盛成生氣,語氣都強硬了。

但是盛奶奶也生氣了啊:“盛成你毛病吧,孩子就可以沒臉沒面子?孩子就得讓你像小狗一樣喊著?小峰你別怕,今天有我在,誰也別想把你媽送走,你去書房陪客人,我和你媽買菜,奶奶做飯,替你招待客人,三歲孩子也是客,我不虧人!”

當奶奶的不替孫子長臉,還能有誰?

蘇愛華看婆婆要去買菜,連忙從抽屜裏往外掏著錢,跟上婆婆了。

巧克力,玉米軟糖,梳打餅幹,威化,這些國內不見蹤跡的洋玩意兒,超生得說一句,她都很喜歡。

而且,小盛哥哥的音樂也很好聽,比如其中一首,是一個女人特別軟綿綿的聲音,一直在唱:甜蜜蜜,甜蜜蜜,好像花兒開在春風裏。

賀帥正在翻錄這首歌,超生嗦幹凈手指上的糖,跟小盛哥哥說:“這個是流氓歌曲喔,我超喜歡噠,哥哥,咱們也抱起來跳一個吧!”

“我的乖乖,可不敢亂說話!”賀帥臉都嚇白了,一把把超生抱到了自己身後。

屬於男孩之間的交流,在盛海峰交出自己的靡靡之音《甜蜜蜜》之後,就可以更深一步了。

“我媽是心理不太正常,但是,有人一直在我們家的門外,三更半夜放收音機,收音機裏錄的,是我已經死了八年的,舅舅的聲音!”盛海峰說。

聽起來好滲人啊,死了七八年的人半夜跟你說話,你能不害怕嗎?

“那你想怎麽辦?”賀帥問盛海峰。

盛海峰把自己家的胡同繪成了地圖,然後給賀帥看,一邊跟他講:“我爺爺今天晚上肯定要走,我爸估計得留下,我必須想辦法把他送走,要他在,那個壞人是不會出現的。到了半夜,那個壞人肯定要來,我呢,會守在胡同這一頭,到時候麻煩你守那一頭,從1點開始,到早晨五點,辛苦你一下,要能抓住最好,抓不到現場也沒關系,我有的是辦法揭穿她。”

主要是抓個現場,才能出口惡氣!

“好嘞!你就瞧好兒吧。”賀帥把磁帶裝到了兜裏說。

超生今天吃了太多巧克力,中午,第一次像真正的客人一樣,在別人家吃飯呢。

盛奶奶燒了排骨,還切了一盤蒜腸,煮的打鹵面。

因為盛爺爺和盛奶奶特別和藹,就連三炮都自覺自己成了坐上賓,吃的特別文雅。

吃完飯,幾個哥哥還在小盛哥哥的書房裏忙碌,她吃飽了之後,畢竟下午了,孩子到了中午都是要午睡的,想午睡,犯困了,當然得找媽媽。

她也知道自己現在是在別人家,所以跑到廚房,和盛奶奶打招呼說再見。

盛奶奶以為這孩子是胡同裏誰家的,就讓她自個兒回了。

超生打著哈欠,一個人就從盛家溜出來,準備回招待所了。

然後在半路,她碰上盛伯伯了,正在和一個阿姨說話。

“姐夫,保姆我已經找好了,但是我師姐呢,你是不是舍不得送她去醫院啦!”蘇小玉還是笑嘻嘻的說。

盛成說:“是舍不得,但為了治病,明天我再送吧,你今天先回去!再說了小玉,我都說過好多次了,你別來我們家,你每次來,都要刺激你師姐犯病,有時候我都懷疑你是故意的!”

“姐夫,你怎麽能這麽誤解人呢?我舉起手向祖師爺發誓,只要我姐好了,我立馬把白蛇讓給她你信不信?。”蘇小玉又說。

看到這兒,超生就得舉手,插句話了:“阿姨,小盛哥哥的媽媽沒病喔!”

“這孩子哪裏來的?大人說話你插什麽嘴呢你?”蘇小玉問。

“賀譯民家噠!我們都知道蘇阿姨沒病!哼!”超生氣呼呼的說著,回了招待所。

媽媽還沒回來,超生找到自己昨晚睡的床,躺上去就呼呼大睡了。

也是孩子這幾天跑的太多,太累了,她整整睡了一個下午。

一會兒,聽見三嬸兩口子回來了,還聽見三嬸在嘆氣,說跑遍所有的銀行,總共找到了20塊的存折,錢少,難過。

然後,她又聽見三叔罵三嬸貪心不足,畢竟大姨而已,又不是親長輩,都沒送過終,拿人那麽多錢還不滿足,簡直討厭之極。

她睡到晚上,起來馬馬虎虎吃了點飯,就又躺下了,繼續睡覺!

當然,到半夜的時候,問題來了,超生睡飽了,看外面亮亮的,覺得天已經亮了。

但是,媽媽和三嬸,還有另一個投店的女人睡的正香呢。

像條小鹹魚一樣,超生在床上翻來翻去,正翻著呢,就聽外面有小帥哥哥的咳嗽聲。

超生眼睛刷的就亮了,起床,穿衣服,對於一個五歲的孩子,這實在是在難為她啊。

“哥哥,我也起來啦!”超生穿上了外套說。

賀帥噓的一聲:“你不準出來,快給我回去,我要出去抓壞人呢!”

“喔,那好吧!”超生作為小拖油瓶,給哥哥嫌棄了。

哥哥自己悄悄出門,跑了。

……

沒錯,一直以來裝神弄鬼的那個人,就是蘇小玉。

當然,有那麽一段錄音,這是為什麽,估計也只有她自己知道。

但是,同為師姐妹,她不論唱功還是臺風,或者是嗓音,一點也不比蘇愛華差,要問為什麽她永遠是配,蘇愛華永遠是角兒,還不是因為蘇愛華是班主的親閨女的原因?

解放了,班主給破四舊的打倒了,班主的兒子都成反g命了。

電影版《白蛇傳》的大青衣,蘇小玉非替自己爭到不可。

當然,她最想的,還是和盛成唱一段白蛇許仙。

以滿足一下,自己當初永遠都只能看著師姐和盛成你濃我濃,一句接著一句時的念想。

但這一切,必須等把蘇愛華送到安定醫院才行。

蘇小玉深信一點,現在的社會是新的社會,曾經的班主和他的兒子,女兒,都是四舊,都是該給打倒並踏上一萬只腳的。

她出身貧苦,是無產階級,而新社會,她就是主人,對那些四舊們,就不該仁慈。

本來吧,按理來說,蘇愛華都要給送精神病院了,蘇小玉今天就不應該來了。

但是,因為她今天和盛成聊天的時候,超生插了句嘴,非得說蘇愛華沒病,蘇小玉就必須來一回,因為她得保證,自己能刺激到蘇愛華犯次病啊。

結果,今天晚上她剛走到蘇愛華的臥室後面,才放開錄音機,突然手電一亮,就在她面前,一張被手電從下巴位置照亮的臉,白的臉,四眼飛白,像個吊死鬼!

這種角度的手電筒照人,那可是很恐怖的。

而且,這個人看起來完全就是李玉和啊,李玉和是誰?《紅燈記》裏的男主角。

他幹嘛的?

哎呀媽呀,他好像是她丈夫蘇小秉演的?

“鬼啊!蘇小秉,你可不是我殺的,你別纏著我!”蘇小玉轉身就跑。

但是剛一轉身,才跑不幾步,又是一張給手電筒照著的臉,這又是一個李玉和,還吐著長長的紅紅舌頭,像要索命一樣。

“鬼啊!蘇小秉來殺人了!”蘇小玉又是一轉身,看有個門開著,轉身就跑進去了:“鬼啊鬼啊,抓鬼啦!”

“什麽鬼,你誰啊你,胡咧咧什麽呢你?”這就是盛海峰家,門當然也是盛海峰開的,說話的是盛奶奶,剛從床上起來,正在披衣服。

月夜,月光很亮,要說剛才蘇小玉只是給嚇到了的話。

這會她要魂飛魄散了,因為盛奶奶的臉在月光下慘白慘白的,還透著陰森森的幽光,月光下看起來跟死人一模一樣。

蘇小玉以為自己撞到了鬼,正準備跑了,蘇愛華也從屋子裏出來了。

她的臉更誇張,不但泛著幽光,而且還透著一股子黑紅,黑紅的油彩塗滿了臉,下巴上掛的舌頭居然是白色的。

從丈夫蘇小秉到黑白無常,這是來索命,來收她魂魄的?

蘇小玉的收音機啪一聲掉到地上,只覺得雙腿發涼,大小便失禁,褲子濕的一塌糊塗。

天天扮鬼嚇人的人,居然給鬼嚇暈死過去了。

盛奶奶和蘇愛華兩人可不知道孩子的惡做劇,拉開燈一看是蘇小玉,先就有點吃驚,在一看彼此的臉,蘇愛華噗嗤一聲就笑了:“媽,誰給你塗的油彩,把你化成曹操啦?”

“還說我呢,你看看你臉上,簡直就像個黑無常!”盛奶奶說。

倆人正說著呢,盛海峰從外面進來了,呵,這小子,給自己化了個李玉和,大刀眉毛飛紅鬢角,眼睛一瞪得把人的魂都給嚇飛,連他媽都差點嚇死。

還用說嗎,他奶奶和他媽的臉,都是他趁著她們睡著給悄悄畫的臉。

梨園世家,誰還不會畫幾張臉譜啊!

至於他和賀帥,那當然是他自己畫的,配手電筒特效,一秒叫人魂飛魄散。

倆熊孩子,兵不刃血,就這麽著,把個成天扮鬼的蘇小玉給抓住了。

準確的說是嚇瘋了。

當然,小帥回到招待所,超生問他去幹啥了的時候,他洗著臉,也只說:“撒了個尿而已,趕緊回去睡覺吧,天還沒亮呢!”

深藏功與名,說的就是他呀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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